专业、坚韧、勇敢:她们撑起的不止半边天
每经记者丁舟洋郑洁刘玲张晓庆滑昂每经编辑梁枭
抗疫一线,有了不起的“他们”,也有了不起的“她们”。
在湖北、在武汉,有许许多多坚守在自己工作岗位的女性。面对疫情,她们或许也曾恐惧过,但她们更是坚强的。她们深知,在专业面前,性别从来不是问题。
在3月8日这个特殊的日子,《每日经济新闻(博客,微博)》采访了多位坚守在疫区的女性,倾听她们的亲身经历。
产科护士邱小燕:不幸感染的孕产妇们,请不要轻言放弃
从申请上一线到感染,再到返岗,我在这个月经历的事情,感觉比工作五年都要多。
我是武汉市华科大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的产科护士。一个多月前,我申请上前线抗疫,经过培训后,被分到中法新城院区发热病房综合性科室,这个科室要求至少有一个产科护士。
因为我是产科护士,不参与核酸检测采样、气道护理,我的工作在护士中不算最高危的。但我还是感染了。
现在想来,可能跟接触了其他确诊的同事有关。初期时防护措施还不完全,我所在病房不是负压病房,筹备病房时,由于防护物资缺乏,我们4个护士只戴着一层普通口罩,铺了50张床。这些床都是之前确诊的一线病人刚睡过的。还有,我本身抵抗力差也是一个原因。
看到CT片上的肺部白色的磨玻璃影时,我很震惊。接着,酒店工作人员为我测量体温——37.3℃,低烧,我自己并未发觉。那时,恐惧涌上心头。
但我马上平复了情绪,立刻上报护理部和护士长,并且作好了最坏的准备,把卡上所有钱转给了我老公。此时所住的酒店方得知了消息,通知我尽快搬走。但雪上加霜的是,我的身份证银行卡不见了,突然之间我就无处容身了。
街道空无一人,我站在酒店外面,想起了三岁的孩子,忍不住落泪。
这时候,护理部胡露红副主任给我打来电话,让我不要怕。护理部其他老师和护士长得知了情况,也纷纷打电话帮我联系住宿和安慰我。当天晚上,我住进了医院给职工设立的隔离酒店。
隔离的每一天,护士长都会打电话安慰我,为我解除所有后顾之忧。由于症状较轻,吃了几天药,很快就康复了。
确定康复后,我向发热病房的护士长申请返岗。一个是我确实没什么事了。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每个班次必须保证有产科护士,但是其他产科护士也有病人要护理,如果我不返岗,产科就要重新安排护士过来。我已经感染过了,就不想其他同事再感染,更不想在这种时候置身事外。
返回医院上班后,我发现病人少了,以前一个病区大概50个病人,现在30个左右,这让人感到欣喜。
前两天,还有一件喜事儿降临,我护理的一个疑似患者成功诞下一个28周的男婴。宝宝被唐敏护士长抱到新妈妈身边,新妈妈数次落泪,我们在场所有人又感动又欣喜。
我也很想跟一些不幸感染了新冠病毒的孕产妇说,不要轻易放弃。希望病人能来检查后再做决定。新生命的诞生,会给人带来希望,而病房里的病人状况好转,也让我感到胜利就在前方。
乡镇干部刘秋娥:当我遇到情与理的两难选择
10多年前,我大学刚毕业,在幼儿园当老师。那时候哪里想得到今天会在抗疫一线,应对这么多棘手的难题。
2016年,我先后就任荆州市荆州区马山镇党委委员、党委副书记。基层的工作事无巨细,小到调解家庭矛盾、大到抓我们镇的支柱产业农业生产,都一一经历了。
今年春节前夕,新冠肺炎疫情暴发。1月20日,我们镇成立疫情防控指挥部,指挥部就设在我的办公室。在我的印象里,最难的工作之一,就是劝说那些密切接触过疑似病例或确诊病例的居民进行隔离。
有一位大叔的女婿是疑似病例,他作为密切接触者必须接受隔离。但在隔离期间,他住在隔壁乡镇的老母亲病逝了。老妈妈并非感染新冠肺炎病逝,但当时所有乡镇都已禁止人群聚集、不能操办红白事。即便母亲的丧事从简,做儿子的心情是怎么能不到现场去?正在隔离的大叔一定要去隔壁乡镇送别母亲。
这时候你说怎么办?母亲病逝,儿子相送,本是人之常情,不让他去太残忍了。但疫情形势严峻,他过去万一出了问题,不仅伤害他自己,也会波及隔壁乡镇的亲友。两相权衡,这个风险还是不能冒,我只能狠下心来,硬着头皮去给大叔做工作。
当我告诉大叔他不能去的时候,他气得差点一耳光给我呼过来。这个时候不能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那边也有亲友,有小孩,现在你过去万一感染了小孩,可如何是好?今年实在是情况特殊,等到明年老太太一周年的时候,你再好好操办,好不好?而且现在乡镇之间都设关卡,你去了就可能回不来了。这边的家人又怎么办?”做了他的工作,我又去给他的家人做工作,帮忙一起劝他。
大叔一边听一边掉眼泪,我也非常难受,最后他还是勉强同意了不去。他为母亲丧葬准备的东西,我们托一位不在隔离期的亲戚送过去,开车送到关卡处,那边的人过来接物资。
截至3月5日,我们全镇一共有13位确诊患者,目前除了1位还在住院治疗,其余都已康复出院。
春耕是眼下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我们本来就是农业乡镇,全镇的农业生产任务还蛮重的。我们乡镇有一个一万八千亩的油菜花示范田,这是一个国家级的项目,三个村整村推进、一个村部分推进。
今年的油菜花长势喜人,需要进行治虫防御。我们已找了飞机来空撒农药、农药车在田里转,应对村民不能大量下地劳作的情况。
3月6日下午,荆州区的所有乡镇解封了,大家可以正常地进行春耕了。到4月的时候,我们要下秧苗,这时候就需要很多人手了。幸好现在可以正常春耕了,否则真担心很多人没米吃。
我自己的小家安在荆州市区,小孩两岁了,以前是每星期回家一次。今年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回家了,每天都驻扎在工作岗位上,算下来,我这个做妈妈的已经40多天没和孩子相聚了。
华科校友会志愿者张煜:开车两天两夜回武汉,我要为它做点什么
我叫张煜,是华中科技大学武汉校友会的一名志愿者。
去年年底,我带着妈妈从武汉出发自驾游。在我们到达西双版纳后,武汉新冠疫情暴发,看着新闻心里非常着急。武汉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想要回去为它做点什么。可是1月23日,武汉就宣布交通封城,本以为回不去了。后来辗转打听到武汉能进不能出。所以,我就带着妈妈开了两天两夜的车,在1月31号晚上到达武汉。
在回武汉的路上,我加入了华科校友会。安全起见,我先把妈妈送回了老家,自己住在原单位附近的出租屋里。2月3日,我开始执行任务,去国博协助分发武汉市红十字会的物资。此后每天都在外面出任务。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任务是搬消毒水。我们需要从大型集装箱里,把50斤一桶的消毒水搬下来,然后码到堆子上。含氯的消毒水熏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越往集装箱里面走空气越不好,但是大家都坚持了下来,搬完后大家脸都是通红的,鞋子裤子也被消毒水浸褪色了,还有几个志愿者的脚都受伤了。
50斤一桶的消毒水,对于女生来说很难搬动。但我们组里的另一个女生黄敏,一直在默默地搬,任劳任怨。在我印象里,她几乎没有休息过,大家做事的时候她在做,大家休息的时候她也在做事。像她这样的女志愿者有很多,大家都奔忙在抗疫一线,为武汉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因为新冠疫情,我们从不同的地方集中在这个志愿者组织里,从陌生到相熟,有了一种生死之交的特殊感情。不过,在口罩和防护服的包裹下,我们却未曾真正“谋面”。我希望疫情早点结束,大家把口罩摘下来,一起聚餐,正式见见一起共患难的兄弟姐妹。
酒店公寓志愿联盟发起人肖雅星:我是物资“中转站”
大年三十,看到有的医护人员有家难回,我就想,我的酒店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出来供一线医护人员免费住宿。当天,我和其他几位酒店业主还拉起了“武汉医护酒店支援群”,没想到迅速得到了响应,从单体酒店到连锁酒店,越来越多的酒店、公寓迅速加入到我们的志愿行动中,当时真的很兴奋。
一股脑往前冲的同时,我们也发现,事情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疫情初期,物资紧缺,酒店里住满了医护,而酒店的工作人员可能还没有一个口罩。这么多酒店已经站了出来,那我们一定要为它们做好物资保障。
我开始到处找防护和消杀物资,也得到了许多厂家、机构和爱心人士的帮助。慢慢地,我这里成了一个“中转站”,各种各样的医疗和生活物资都汇集到了我这里,我把酒店改成了临时仓库。这段时间里,一般早上醒来,我就开始看物资的到货情况,赶在货物到之前,开好接收函给捐赠方。到了之后,我再去看要把这些物资送到哪个酒店、哪个医院、哪个社区,之后开始联系司机师傅到店取货、送货。多的时候,一天里一个司机会跑十几个单位,少的时候也有四五个。
我只是起了一个集中和转运的作用。虽然是搬运工作,但在我们团队里面,没有“女生”这个说法,有需要就上。很多人从各个渠道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有人找到我阿姨那里,说要给武汉捐物资。这都让我觉得,武汉真的不是一个武汉在斗争,而是全国都在为它奋斗。
很多人问我,这段时间我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我觉得,我什么变化都没有。我还是那个疯癫依旧、自信依旧、善良如初,而且素颜也很美的女孩。当然,这段时间每天都比较忙,人肯定是憔悴了一点、皱纹多了一些、黑眼圈重了一点、眼袋大了一些。但我相信,疫情结束之后,这些很快都会消失,悲伤也终会被时间慢慢冲淡。
我们会回首、会感慨,自己曾经这么勇敢,做了一个敢于发声、敢于行动的人。但这并不值得骄傲,我本凡人,即有凡心。当一切回归最初的车如流水,灯光旖旎,我们依然是一群为自己而拼搏、为生活而奋斗的年轻人。
孤身在武汉的记者顾方:Hold住最汹涌的情绪,写出最专业的报道
大年初三,我就决定去武汉了。当时,身边很多人反对,一个原因是,重大疫情更多是社会选题,而我是医疗垂直领域的记者,在后方从药品流转、治疗指南等专业角度也能写好稿子。
但疫情来势汹汹,影响了每个人的生活,只有在最近的现场,才能观察到整个医疗体系的运转流程,才能看到人在疫情中的百态,才能从庞杂信息流中去芜存菁,才能从多方说辞中辨别真假。
然而在启程之前,我犹豫了,原因是我妈妈哭了。当时我没有物资,相当于无武装上前线,我是独生子女,无法不顾及家人的感受。这时候,编辑给我吃了定心丸,她说会从各方面支持我。我朋友也从其他地方给我寄来两套防护服。我妈妈觉得不能影响我工作,也同意了。就这样,1月底,我买了票,一个人出发了。
我一个人在武汉,恐惧是有的,但即使防护措施不足,到武汉不去医院也是不行的。所以我还是鼓足了勇气去了医院,去了一次就能去两次,慢慢地也不怕了。
新冠肺炎早期症状与流感相似,很多病人并不会在第一时间选择大医院,小医院很可能是忽略掉的临床样本。而从流行病学的角度,我们应该关注最早病例的问题,这样才能溯源,才清楚应该何时拉响警报。所以我当时写了一个报道。
从1月底到现在,我在武汉待了一个月了。在现场根本考虑不到“我是一个女生”之类,想到的唯有如何突破,如何写出专业、真实的稿件。
我也有压力和困难。在武汉,我没有车,初期只能骑单车,接触病人,也会有很伤感的情绪,有一天我哭了两个小时。但困难都能解决,现在生活都还挺好的。
在专业面前,性别从来不是问题。
(注:文中采访均以自述体形式展开,内容经过记者处理。另顾方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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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刘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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