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越来越假了

　　互联网越来越荒芜了，有趣的内容已经濒危。我现在喜欢看一些热门帖子下面的素人网友评论，还能发现一些有意思的观点。

　　不仅描述出了现象——“整个互联网都好无趣”，还概括出了症结——“都是别人希望我看到的”，还有一个精妙的比喻——“商业化的古镇”。

　　大家应该都逛过那种古镇吧，或者那种仿古风情街，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格局景致大同小异，品牌商家纯属雷同，墙上刷的文艺标语都像一个师傅带出来的，什么时光啊，什么留下啊，什么路上啊，什么你啊我啊。

　　一开始，我是说上大学的时候，对这些古镇古街还有不少兴趣，但逛了几回摸清了套路，就再也提不起兴致。因为你知道那里的所有生活都是假的，文艺腔泛滥之后，秋菊就成了如花。说实话，我现在都不太愿意承认我喜欢听民谣。

　　你可以骗我，但你不能在每个地方都用同一种套路骗我，这就是不讲职业道德了。现在的互联网给人的感觉就是这种，很假很粗暴。

　　和古镇一样，互联网的无趣程度是随着商业开发的深入而急剧增长的。早些年，互联网的商业色彩还很轻，在电脑上聊QQ还能聊出写信的感觉，因为不能随时在线，所以会有思念、期待、兴奋、失落等复杂的情绪。现在微信上要是哪位不常联系的朋友突然冒出来说话，会吓我一跳。随时可以交流阻断了交流的可能。

　　那时候很多朋友都会写博客，像是半公开的日记，小忧伤小秘密小愤怒都会写出来，时常敝帚自珍，偶尔互相拜访。阅读数个位数、两位数，也无人计较。哪像现在，人人脑子里都绷着一根流量变现的神经。

　　有一天，农夫看见一只兔子撞在树桩上死掉了。第二天，他拿着手机对准树桩，嘴里喊着“老铁，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了”，他的兄弟在镜头外放出一只兔子，兔子飞奔向树桩，镜头切换到前置摄像头，记录下农夫淳朴的笑脸，镜头切回兔子，已经一动不动躺在树桩前。第三天，全村的农夫都在直播守株待兔。第四天，全国的网红都来围观守株待兔村。第五天，镇长接受媒体采访表示要抓住移动互联网的风口，申请成立守株待兔特色小镇，下一步要带领乡亲们到元宇宙里守株待兔。

　　我们怀念那个网速很卡的互联网，但不是因为所谓的“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而是因为那时候的互联网有很多自发的、非功利的、非目的性的创作者，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创作者，也不在乎自己的创作能不能换钱，他们只是像孩子分享玩具一样天然地想要分享。

　　当大家都知道了互联网的价值之后，随时随地想要创造价值，攫取价值，不错过任何一个浪潮任何一个风口，互联网的价值反而消失了。

　　一个轶事说，梭罗继承了父亲的铅笔制造生意后，就全身心投入到了这项事业中，直到他终于制作出了无可挑剔的铅笔，这铅笔从任何角度看都是完美的。于是，梭罗关了店门，从此不再制造铅笔。因为，在铅笔制造业，他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了。如果一支铅笔就能证明他的非凡能力，为什么还要制作更多的铅笔呢？

　　在聪明人看来，梭罗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既然已经找到了最好的铅笔制作工艺，那么他就应该充分发挥这个优势，制作更多的铅笔，赚更多的钱，如此循环往复。

　　现在没人愿意当梭罗，到处都是聪明人，所以人人都在没日没夜地造铅笔，到处都是待价而沽的铅笔。偌大个互联网，只剩下数不清的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