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金融的罪与罚：从庞氏骗局到行业清盘

　　不管是传统的金融，还是互联网金融，作为一个工具它没有好坏之分，关键看用它的人。一把刀，在厨师手里能做出满汉全席，在某些人手里可能就是犯罪的工具。

　　上一期我们说到，中国的互联网金融产品，以趣店创始人罗敏为代表，何以走向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详情请点击阅读《罗敏们是怎么一步步成为“过街老鼠”的？》）

　　肯定很多人都在问，我们都曾享受到各种互联网金融创新带来的利好，那为什么有些金融创新，会走向逼人致死、不谋高利不罢休，最后把自己作死的局面。

　　我们用一个时间的维度来看，就 会发现，不管是校园贷，还是现金贷，这些乱象的背后，实际上是过去10年互联网金融发展的缩影，从需求狂热，疯狂涌入、到崩塌，并最终回归到理性的一个过程，也有一点，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2013年被视为互联网金融元年，这一年，余额宝横空出世，作为一款兼具理财和支付功能的产品，仅上线亿元，极大地唤醒了中国普通大众的理财意识，由此开始加速了互联网与金融业结合在一起，相互融合的进程。

　　余额宝作为一款金融产品，可以说撕开了中国金融创新的一条口子。不得不说，马云当年要撼动传统的金融领域，这个口子其实撕得很艰难。

　　而这一年，比特币开始爆发。比特币作为一种去中心化的货币，带给了人们极大的冲击，可以说刚好迎合了人们对移动互联网有可能带来颠覆性的世界，令人兴奋的想象空间。

　　中国普通民众，过往哪里有什么投资机会，长期得不到满足的投资压抑，终于被随手可得的余额宝点燃了，可以说，那段时间，余额宝成为人们相见必谈的话题。余额宝撕开的这个金融创新，在监管的包容和政策的支持下，通过大数据形成的风控，加上移动互联网技术的融合，很快造就了互联网金融蓬勃发展的局面。

　　紧接着，各路玩家很快涌入，其中，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的之间支付战争，可以说是中国移动互联网时代最引人瞩目的商战，也是伴随着整个中国经济的商业大事件展开。

　　从2014年春节期间微信红包的“偷袭珍珠港”，到出行网约车烧钱大战，再到团购的“千团大战”和外卖的补贴大战，在巨额补贴烧钱的过程中，在全球资本的支持下，支付宝和微信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他们低成本获客、绑卡、支付，以及长期的移动支付习惯。

　　这场支付战争也成为了中国互联网金融发展的重要根基，有了移动支付这个基础设施，此后，P2P、众筹、互联网保险、消费金融等新兴业态都浮出了水面，互联网金融进入黄金时代。

　　互联网金融元年开启后，P2P很快就成为了这个领域最热门，也是发展最为激进的风口。所谓P2P，可以简单理解为个人对个人，也就是每个人都可以是借款人或投资人，通过P2P网贷平台，有闲钱的人把钱放进去赚点利息，需要用钱的人在平台上借钱。这是个巨大的对社会闲散资金的撬动模式。

　　从需求端来看，由于大量的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以及个人都有融资需求，但这种“微量”需求，很难被国有银行，或者其他主流金融机构看到，更谈不上满足，所以，P2P的出现可谓是恰逢其时。

　　对于供给端来说，余额宝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唤醒了人们的理财意识，现在通过P2P模式，任何人都有投资的机会，这个产品恰好填补了普通人希望通过投资创富的想法，不得不说，这是个充满想象空间的市场。

　　你看，投资和融资两端供需，日益旺盛，因此P2P创业很快热火朝天，从2013年开始，一时间上千家P2P网贷平台一跃而起，数百亿的各种闲散资金，由此也随之进入到了这个行业。

　　而成立于2010年的人人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中国P2P的代名词，它的三位创始人是来自清华北大的高材生，一时被人们津津乐道。2013年年末，人人贷以一笔1.3亿美元全球互联网企业单笔融资记录彻底点燃了P2P。

　　然而，从行业周期来看，不论是P2P还是现金贷，并不成熟的管控，迅速膨胀的市场，加上金融领域逐利主义的倾向，都直接导致了新金融产业里，常常会出现的惯性，“一放就乱，一管就死”，一放鱼龙混杂，甚至群魔乱舞，这些新业态就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并最终成为害群之马。这种现象不得不导致刚刚开放的政策，不得不趋向管控收紧，但由此又引发大量从业企业迅速死亡，行业岌岌可危。

　　那段时间，P2P很快成为了一个没有规则、没有门槛的灰色地带，一些投机者甚至用几千到几万块的价格，就搭建了一个网贷平台，然后就通过各种论坛和社群去推广，或者花钱去做营销。

　　随着没有牌照、没有从业资格、没有资金存管要求的平台越来越多，P2P很快变得乌烟瘴气，大多数P2P网贷平台与庞氏骗局、非法集资搅在一起，跑路的消息也越来越多，人们投进去的钱全都打了水漂。到了2015年，P2P行业的问题平台总数达到了1000多家，其中超过1/3的平台发生恶意跑路和事件。

　　2015年年末，e租宝的崩塌，更是让P2P行业的声誉降至历史低点，可以说几乎是直接让整个行业成了过街老鼠。

　　e租宝创始人丁宁出身很普通，连大学本科都没考上。当时曾有媒体这样描述他：“由于丁宁当时又胖又矮，加之木讷寡言，身边的同学都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交谈，甚至还有不少学生曾羞辱过他。”很难想像，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缔造了一个庞氏帝国。

　　2014年，在一次聚会上，丁宁认识了海归精英张敏，已经结过婚的丁宁对张敏展开了疯狂追求。一开始张敏并不怎么搭理丁宁，但后来丁宁送了她一辆价值400多万的豪车和1.2亿的豪宅，面对如此重礼，张敏浑身发软，根本没有拒绝的力气，丁宁至此抱得美人归。于是两个殊途同归的人，互相结合走上了不归路。

　　当年7月，丁宁就创立了e租宝，并让张敏来做总裁，他自己在幕后操作。由于那时P2P行业群雄逐鹿，刚起家的丁宁只能剑走偏锋，他们靠高端聚会圈，招揽女性小明星和海归精英担任高管，以此吸引富裕的男性投资者，这手段据说很奏效。

　　作为旅游管理专业的高材生，张敏深知互联网时代广告宣传的重要性，于是e租宝开启了狂轰乱炸的广告，2015年4月，张敏作为e租宝总裁以知性优雅的微笑形象，出现在央视《新闻联播》前的黄金广告时段，无数人从此知道了e租宝，并记住了这段广告语：“e租宝，易享生活、易享人生，举手之间、财富尽揽。”

　　此外，在全国各地的报纸、网站、地铁、、高铁和写字楼，e租宝的广告随处可见，甚至还在央视打起了广告。很快e租宝流量暴涨，一举跃升为行业头部平台。

　　但e租宝从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庞氏骗局，丁宁们用新的投资人的钱向老的投资人支付利息和短期回报，以制造赚钱的假象，骗取更多的投资，所谓拆东墙补西墙。

　　骗局终究是藏不住的，e租宝借款金额过度集中、利率期限结构反转、流动性异常等问题逐渐暴露了出来，尤其是随着需要偿还投资人的本息不断增多，资金入不敷出，e租宝的资金链随时面临着断裂的危险。2015年年底，多地门和金融监管部门也发现了e租宝存在的这些问题，于是立刻展开了调查。

　　调查结果令人咂舌，原来e租宝一直以高额利息为诱饵，虚构融资租赁项目，持续采用借新还旧、自我担保等方式大量非法吸收公众资金，累计交易发生额达700多亿元，实际吸收资金500余亿元，涉及投资人90多万人。

　　2017年9月，因集资等罪名，e租宝实际控制人丁宁和他的弟弟丁甸被判处无期徒刑，e租宝其他24个高管被判处15年至3年不等刑罚。

　　e租宝的惊天骗局解开了互联网金融最为阴暗的一面，随后，多部门开始联合整治互联网金融风险，从巅峰时的5000多家，到全面清零，P2P在监管下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中。

　　从2016年下半年起，继P2P之后，消费金融又变成了互联网金融的主战场，引发了整个零售金融市场的大变革。

　　在这股浪潮中，现金贷成为了主角，涌现了成千上万家平台，但它几乎复制了曾经发生在P2P市场的乱象，很快一场强力的监管整顿让整个行业遭受大清洗。这个我在上一期内容有详细讲述，大家有兴趣可以翻看。

　　此后，互联网金融不断发展创新，诞生了很多新概念和新产品，比如金融科技，网络互助等等，总之，互联网的金融的发展带了一些乱象，但我们也必须客观的看到，这些变革也给人们带来了很多便利，比如如今无所不在的移动支付，让人们消费购物更加便捷；一些经济困难的大病患者通过众筹平台筹集到了医疗费用，减轻了家庭负担；小微企业通过小额信贷，不仅有了做生意的本钱，在急需用钱时也能够通过互联网金融得到及时的补血。

　　同时，这些变革也让我国金融业的面貌焕然一新，移动支付与金融科技在全球范围内都处于领先地位，数字经济也得以蓬勃发展。

　　不管是传统的金融，还是互联网金融，作为一个工具它没有好坏之分，关键看用它的人。一把刀，在厨师手里能做出满汉全席，在某些人手里可能就是犯罪的工具。

　　孟加拉国经济学家尤努斯的故事相信大家都听说过。1976年，尤努斯在一次乡村调查过程中，发现那里的老百姓穷得连做小本买卖的本钱都没有，只能求助于放高利贷的经纪人。他大为震惊，于是自掏腰包，把27美元借给了42位贫困村民，以帮助他们摆脱高利贷剥削的恶性循环。

　　从那时开始，尤努斯就认定了通过小额信贷来改变穷人的命运、消除贫困的道路。1983年，他正式成立孟加拉乡村银行——格莱珉银行，向底层贫困民众提供小额，帮助他们脱贫。

　　1983年成立至今，格莱珉银行已向800多万人提供了，其中97%的款项已经收回，数以百万的穷人也因此改写了命运。

　　2006年，为了表彰尤努斯在消除贫困方面作出的巨大贡献，他和他的乡村银行被授予2006年的诺贝尔和平奖。

　　尤努斯通过小额改变贫困人口命运的社会试验，和他作为一个金融产品的企业试验，在很多国家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力，人们争相效仿。

　　在我国，也存在小微信贷的“最后一公里”的难题，数据显示，中国小微企业平均经营年限为2.5年，而小微企业获得则平均是在企业经营的第4年——也就是说，在不少小微企业的生命周期里，“死亡”比资金来得更早。

　　近些年，随着普惠金融的发展，小微信贷领域涌现出了很多躬身入局者，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越来越多的小微企业得到了“及时雨”。

　　讲一个小故事吧，2016年6月1日，一则名为“最心酸儿童节礼物——母亲偷鸡腿给生病的女儿”的新闻迅速登上热搜。

　　原来，那天南京当地警方抓获了一个在超市盗窃的小偷，但奇怪的是，她偷的东西价格总计不到100元，其中包括一点杂粮、一个鸡腿和两本童书。

　　后来警方调查发现，她是一对双胞胎女孩的母亲，两个孩子都患有慢性肾病，家里为孩子治病已经耗尽了积蓄。虽然孩子的六一儿童节愿望只是吃个鸡腿，但她兜里只有5元钱，只能无奈选择去偷。

　　这件事情被媒体曝光后，很多人都对这位母亲表示同情。还有机构为其开设了专门的公益捐款通道，不到3个小时，1.6万人次捐款金额已超30万元。

　　这种方式的众筹，通过互联网+金融的方式，搬运到了线上，诞生了很多网络互助平台，帮助到了更多的人。

　　可以说，在过去短短10年时间里，新金融行业发生了太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事情，它带来了创新和变革，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也将一些人的贪婪和私利暴露了出来；它让很多人一夜暴富，也把很多人送进了监狱；它曾支持很多人渡过资金的贫困期，也曾逼仄很多无辜生命，走投无路。

　　而资本也是一种能量，我相信这个能量的流动规则，除了我们显见的商业要素之外，还有一个看不见的隐性动力，那就是他应该符合社会良序。如果他的能量在推动社会某种程度的进步，他支撑到的那些力量，会循环往复，最终帮助他聚集更多的能量。

　　如果反向，他是那个负面因素的源头，他损害的那些力量，也会循环往复，那他也会被这种负能量所反噬。

　　你看就像罗敏，如果不是过往劣迹的累积，如果不是这些曾被损害的力量的循环往复，今天可能也不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