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的历史预言不了未来

　　《从黎明到衰落》出色地描述了一个为人类贡献重要思想的。不过很可能，作者夸大了它的和分化，并且误将未来的不确定视为衰落。这精彩跌宕的500年，并不预言什么。

　　作为一个兼具地理、文化与因素的混合体，所谓“文明”或“世界”，显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事物，而是时间长河中逐步构筑而成的一项。而任何事物，只要它摆脱不了时间的属性，就必然有强弱的变化，盛衰的趋势。在《从黎明到衰落》一书中，历史学家雅克巴尔赞 （Jacques Barzun）表示，文明无法自外于这一规律。

　　有人认为，从时间序列上看，文明包括五大特征。一是古希腊人创造了城邦和科学，二是古罗马人发明了私法和人文主义，三是教的伦理观及论，四是“”引发的教权与的分离，最后则是近现代的。巴尔赞大致认可这几大特征，但在他看来，真正成为一个具有统一性、独创性和多样性的“杂烩文明”，并且能为世界贡献一套前所未有的思想（包括制度），还是在于最近的那个阶段，即发生在近现代的。只不过，这一系列的开端既非1688年的英国光荣，也非1775年的美国战争，或者1789年的法国大，而是距今500年的。具体而言，标志事件发生在1517年10月31日。那一天，马丁德将他的《九十五条论纲》贴在了维登堡众圣的大门上。

　　对这一事件的强调，充分表明巴尔赞注重观念的历史观。他想出近500年来塑造现代生活的思想力量这一愿望使《从黎明到衰落》这本巨著融合了文化史与观念史的色彩，轮廓宏大，细节饱满。

　　其实早在上世纪30年代，年轻的雅克巴尔赞就打算写一部文化史，一位打消了他的念头。巴尔赞，将写作计划推迟到80岁之后，因为年轻人的知识储备不足以写出有创意的东西。而巴尔赞竟然了这个的提议，85岁时才开始《从黎明到衰落》的写作，93岁时方才完成。命运对巴尔赞真可谓格外垂青！

　　当然，巴尔赞没有这种眷顾，他为此做的毕生准备也没有浪费。在如今这个越来越专业化碎片化的时代，这部著作体现出来的一致性和整体感都是罕有的。凭借此书，巴尔赞本人亦堪称胸怀全部事务，并对人类方向有判断的人学界夸他是“最后的文艺复兴人”，正是基于这个道理。巴尔赞的叙事技巧也是文艺复兴式的。在他笔下，最近500年由兴至亡的历程，犹如一幅长卷壁画，色彩斑斓的同时，基调沉稳。

　　虽然巴尔赞提醒读者，他所说的兴衰，不带什么意味，纯属技术性的客观描绘。不过就我个人的阅读体验而言，他的感恰好决定了这本厚达800多页的著作前后不一的分量。他分析时代较远的历史显得目光清澈，把握较近的历史时，思维却似吉光片羽，缺乏力度、深刻，乃至智识上的好奇心。比如在谈马基雅维利的时候，他提到了一篇题为《酒店雇员中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的论文，并且坦言，自己没有兴趣去浏览一下内容。

　　这微妙地透露出巴尔赞保守的精英意识尽管历史学家似乎必然地具有这一气质。这使得他分析头头是道，说起所谓的衰落却有些大而化之。是的，巴尔赞说过，在他的字典里，衰落指的只是“减弱”，是可能性的，而非终结或。但是，他赞同托克维尔和大卫理斯曼，认为平等的观念把人们引入的见解既不新鲜，也不切实际。“为了追求彼此一样，人们正在失去社会和个人自主”，这种见解使得巴尔赞看到了现代的无聊、。然而，将这些东西当做主要的历史动力，多少显得缺乏根据。

　　在《黎明与衰落》里，巴尔赞没有忘记给予科学与技术一定的篇幅。但是，科技不仅是文化的催化剂，而且已是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这一点，巴尔赞似乎忽略了。在书中，他语带地说，在文明的传统中，一个英国文人不会用拉丁文做的结语，那是相当跌份儿的事情。同样，一个哲学家不懂得希腊文，也是不体面的。可是，“20世纪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知识第一次不需要掌握两门以上的语言了。”我认为，他的这句讥讽包含了双重。第一，他明显窄化了知识的范畴，进而过于强调了精英的历史地位；第二，他忘了，科学也是一门语言，而且还是一门很有活力的语言。

　　那么，巴尔赞对衰落的判断成立吗？我想起哲学家柯拉科夫斯基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任何重要的思想，随着它的影响日趋扩大，总是避免不了和分化。在文化史上，从来没有例外的记载。《从黎明到衰落》出色地描述了一个为人类贡献重要思想的。不过很可能，作者夸大了它的和分化，并且误将未来的不确定视为衰落。这精彩跌宕的500年，并不预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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