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军：一场风暴正向美国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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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胜军

《圣经》记载，巨人歌利亚是非利士人的首席战士，带兵进攻以色列军队，他拥有无穷的力量，所有人看到他都瑟瑟发抖。一位牧童，只用投石弹弓，就打中歌利亚的脑袋，并割下他的首级。这个牧童就是日后统一以色列的大卫王。

巨人不可怕。再厉害的巨人也有他的命门。

当下，通胀正在成为“巨人美国”的命门。在多重因素重叠之下，美国原本被认为短期现象的通胀正在长期化，创40年来8.5%新高。

美国通胀

通胀会冲击底层民众的日常生活，在“一人一票”的选举机制下，通胀是执政者的致命威胁。眼下，越来越多的人预言拜登将悲哀地步卡特只干一届的后尘。最新民意调查显示，拜登支持率跌至最低点——仅39%的美国人对拜登的工作表示肯定，56%受访者持否定态度。国会联合经济委员会主席DonBeyer表示：“我确信，(拜登)对自己40%的支持率感到不安。如果你和消费者交谈，你会发现他们最关心的是油价和食品价格。”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警告称，一场经济“飓风”正逼近美国。

拜登夫妇与卡特夫妇

50年前，美国被一场“滞涨（stagflation）”折腾得死去活来，长达13年。最后，靠一位拥有疯子般勇气的美联储主席沃尔克（世间已无沃尔克）和被老布什斥为“巫术经济学”的供给学派理论（他拯救了美国经济），才爬出了泥潭。

里根与沃尔克

当时，导致滞涨的主要原因是：1）20世纪60年代，政府实施的过度刺激政策加剧了通胀；2）1960年欧佩克的成立，促进了石油大国的产能协调，促使油价攀升；3）1973年10月，埃及与叙利亚为夺回在六日战争中失去的土地，与以色列爆发第四次中东战争。

今天，美国面临的局面更加复杂，而且很多因素都是美国一手炮制的，所谓“昨天搬起石头，今天砸了自己的脚”：

第一，2018年，手拿《交易的艺术》的特朗普悍然发动对华贸易战，特朗普认为，贸易战会让美国赢到手软。但美国智库和经济学家们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贸易战。果然，美国消费者成了“冤大头”。2021年，中国出口罕见地飙升29.9%，宣告贸易战以美国彻底失败告终。

第二，美国一手策划了俄乌战争，企图以此削弱俄罗斯的实力。然而，俄乌战争引发了全球能源和粮食的双重危机。俄罗斯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小麦出口国，占全球贸易量的20%左右，乌克兰占10%左右，二者加在一起占30%；两国玉米出口占全球贸易量的近20%。俄罗斯是全球第一大天然气出口国和第二大石油出口国（仅次于沙特）；2020年出口量分别为2381亿立方米和743万桶/日，全球占比分别是25.3%和11.4%。2021年欧洲的能源进口中，45%的天然气、27%的原油、46%的煤炭来自俄罗斯供应。战争导致的连锁反应已经出现，印度等20多个国家宣布禁止粮食出口。5月30日，阿根廷宣布制定锂出口参考价，打击低价出口。俄罗斯近日宣布，在2022年年底前将限制氖气等惰性气体的出口，俄乌出口的氖气约占全球市场的70%。中国占全球稀土采矿量的60%，稀土储备的40%。

小麦国际市场价格

国际原油

第三，次贷危机后，美联储量化宽松成瘾，一发不可收拾。2020年新冠疫情后，再度重启货币刺激，财政向民众大把发现金。“价格是一种货币现象”。正如郭树清在评论美国货币刺激时所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过多的货币追逐商品的结果，就是通货膨胀。普京一针见血指出：“在不到两年时间里，从2020年到2021年底，美国发行的货币量增加了5.9万亿，这是前所未有的印钞量，美元供应总量增加了38.6%。显然，美国金融部门认为作为世界货币的美元会像往常一样在世界范围内流通，没有人会注意到（市场上出现大量美元），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前奥巴马政府官员SteveRattner表示，美国“把太多的钱放进了人们的口袋，我们都在为此付出代价”。

第四，新冠疫情这场全球大流行病，严重冲击了全球供应链。最典型的例证是集装箱“一箱难求”，全球汽车业集体“缺芯”。截至5月29日，由于芯片短缺，今年全球汽车市场累计减产量约为198万辆，预计全年减产量达279万辆。

这些问题，拜登虽然看到了，却难以拆解。

第一，在是否取消对华关税问题上：拜登团队出现严重内讧。财政部长、原美联储主席耶伦认为，全套关税没有什么战略意义，显然助推了通胀，不符合美国的经济利益。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认为，降低对华关税可以将美国通货膨胀率降低多达1.3个百分点，即每户家庭797美元。然而贸易代表戴琪却唱反调，质疑这些数据是介于虚构小说与有趣学术性活动之间的东西（somethingbetweenfictionoraninterestingacademicexercise），并呼吁从战略性角度看待关税课题。前美国贸易谈判代表WendyCutler说，“有些人认为关税没有奏效，正在助长通胀。然后你的贸易谈判代表会说：“我们为什么现在要放弃它们？这是很好的（谈判）手段’。”随着中期选举的临近，一些拜登政府官员担心，取消关税会使民主党人因为“对华软弱”而受到“政治攻击”。

第二，在俄罗斯问题上：耶伦抱怨俄罗斯将能源武器化。这难道不是美国逼出来的吗？所以，普京在和意大利、法国、德国领导人通话时表示：“俄罗斯愿意通过出口粮食和化肥为克服粮食危机做出重要贡献，前提是解除西方出于政治目的实施的限制措施。”对于普京的调侃，爱沙尼亚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米克尔森借用了马克龙以前用来描述北约的一个短语问道：“法国和德国领导人的行动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脑死亡”？”《美联社-NORC公共研究中心》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约51%的美国人认为，最大的优先事项是限制对俄制裁给美国经济带来的损害，而有45%的人认为，对俄制裁应尽可能有效，即便以牺牲美国经济为代价。2016年形成的“欧佩克+”机制，在能源市场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欧佩克+”监督委员会实行双主席国制，现任主席国为沙特和俄罗斯。普京还表示，欧洲拒绝了俄罗斯提出的长期天然气合同，这推高了现货市场的价格。不断上涨的天然气价格又“大幅”推动化肥价格。美国和英国之前推动对俄罗斯的化肥出口实施制裁，但当美国发现会引发什么后果后，就取消了一些制裁，欧洲却还在坚持。普京冷峻地表示，“一切都是相关联的。对许多欧洲政客来说，当前的困局完全出乎意料，但俄罗斯早就发出过警告。”

第三，在加息问题上：加息固然可以抑制通胀，但有可能戳破资产价格泡沫，引发新一轮金融危机。自2008年以来由于美联储一轮轮的放水，美国资产价格泡沫越吹越大，已是“高处不胜寒”。这样一来，美联储陷入了两难：不加息，则通胀失控；加息，则资产泡沫崩盘、经济衰退。哈佛前校长、美国前财长萨默斯指出：“在过去出现当下这样的情况时，没有‘软着陆’的例子。”在去年频频喊出美股即将迎来史诗级崩盘的资产管理机构GMO创办人葛拉汉（JeremyGrantham）最近警告，美国股市正处于过去100年来的第4场「超级泡沫」之中，历史性崩盘已经开始。他确信这次泡沫将会像1929年华尔街股灾、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2008年次贷危机一样破裂，使美国股指回归统计学正常值。潘兴广场资本管理公司创始人艾克曼（BillAckman）说：“通胀预期正在失控。市场正在内爆。阻止今日严重通胀的唯一方法，是积极的货币紧缩，或是经济崩溃。在当前失业率3.6％、能源、粮食、房屋、劳力供需长期失衡，以及薪资-物价上涨之际，除非美联储积极升息，或是股市崩盘、催化出经济崩溃和需求减少，否则通膨大幅降低是无望的”。

美联储加息面临两难

这么多的“结”，不是一般人能“设计”出来的。结论是：美国的通胀威胁，看见了，却没有灵丹妙药。一场完美的风暴正在形成。

不仅如此，拜登团队还在短视地火上浇油：

•美国国会宣布向乌克兰拨款400亿美元——在犹太人泽连斯基领导下，美国准备和俄罗斯战斗到最后一个乌克兰人（犹太人泽连斯基）。战争步入100天，仍未看到终点。战争时间越长，对全球能源和粮食冲击越大。

•耶伦多次呼吁考虑将不同产品的供应链更大程度地转移至一些值得信赖的国家(friend-shoring)。这会加剧全球供应链混乱的局面。

•拜登政府宣布的“印太经济框架”(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其“四大支柱”为供应链韧性及安全性、数字贸易公平、基础设施及绿色能源、税收及反腐败。经济学家认为，这种挑起全球供应链重组的做法，会在短期内加剧通胀。

国际油价与粮价不断上涨，卢布跳水之后大逆转狂涨200%，成为今年迄今兑美元表现第二好的货币，仅次于巴西雷亚尔。而美国却陷入十分严重的通货膨胀。3月美国从俄罗斯购买了421.8万桶石油，俄罗斯从美国第九大石油供应国攀升至第六位。最狠的是印度，印度今年从俄罗斯的进口额是去年同期的两倍，5月份印度购买俄罗斯石油交付量高达去年月均值的25倍，俄原油占印度石油进口的比重从开战前1%飙升到近17%……英国《卫报》认为，俄罗斯正在赢得这场西方发动的经济战。对此，普京表示，“西方不必捧杀，也不必转嫁责任，只要对俄制裁还在，那么情况只会继续恶化。”

美元兑卢布汇率

当然，比美国受伤更严重的是欧洲和一些对外依赖度高的小国经济。

现在是考验各国定力的时候了，看谁能hold住更久。《经济学人》这个“骷髅麦穗”封面很残酷。世界粮食计划署专家发出警报，表示全球近3亿人面临粮食短缺（全球每100人中就有4人面临饥饿威胁）。目前印度失业率已高达25.5%，1/4人口因失业陷入饥饿，饥饿的威胁已经让人忘记了新冠疫情。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