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白银案时代”的天涯论坛侧记

　　沉寂28年的白银杀人案告破，一时间牵扯出人们对那个论坛年代的遥远记忆。一片火热的社交讨论中，“天涯十大悬案”和白银案“天涯高楼”、神贴的字眼频繁出现，天涯们在白银案中发挥的价值再次受到公众关注。而随着BBS时代红利渐渐远去，这些互联网的湖们，现在究竟混得咋样？

　　随着白银连环杀人案的告破，除了对案件本身的讨论，社交媒体上“天涯十大悬案”和白银案天涯神贴等信息广泛传播。事实上，在天涯，很多知名未结悬案都拥有一座由海量网帖接力盖起的万层“摩天大楼”，时隔数十年，网友们依旧没有放弃地讨论着案情，让这些重案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被公众遗忘。

　　关于白银案，目前最火的帖子是天涯杂谈上的《白银连环杀人案最新线索汇总：一定可以破案》。这篇帖子从2013年12月开贴，到去年关闭回复，已经盖起了44449层的“高楼”，点击量超过168万。今年8月27日，白银案破获后，该贴再次开放回复，目前回复数达5.5万，点击量超过441万。

　　网友@元礼包1995早在2013年就提出可以用“Y染色体”进行家族检测，还分析出凶手可能在白银和包头两地工作过。

　　该楼中还有一个传说依已久的“真凶自白帖”，网友@撒旦的信使在帖子《我谈一下白银市连环杀人案》中，以第一人称对凶手心理、生活环境进行详细刻画，而其中“生于60年代”、“开小卖部”等推测与嫌疑人的实际情况存在吻合。

　　实际上，不只是白银案，天涯还有知名的“天涯十大悬案”，其中“白银连环杀人案”、“南大碎尸案”、“重衣男孩案”并称为天涯三大奇案。每当相关悬案有些重要的事件节点，或是社会上发生类似的恶性案件，“十大悬案”都会携带着些许猎奇色彩在微博上开始又一轮传播。

　　和白银案一样，一直悬而未决的“南大碎尸案”在天涯上也拥有一座“高楼”，存在很多详细的推理分析帖。其中，网友@黑弥撒的分析帖和@很多的的质疑回帖，由于分析详尽专业，曾一度被网友怀疑与案件有关，二人甚至曾被警方问讯。

　　在系列案件的讨论和侦破过程中，天涯等BBS论坛都扮演着一个特殊的角色。很多案件，或许我们已经忘了，但天涯还替我们记得。

　　不可否认，这些本身极具刺激性和猎奇色彩的悬案，能够在天涯等论坛中盖起“摩天大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契合了网友“深夜躲被窝看帖”的猎奇需求。而除此之外，天涯们能够在悬案的侦查和讨论中发挥哪些价值呢？

　　在天涯等论坛中，网友热议的案件很多是案情离奇，又多年未侦破的悬案，这些案件官方发布的案情和线索相对有限，信息本身具有很大的模糊性，而当这种未知的模糊性与网友的好奇心相遇，自然会碰撞出无尽的流言与猜测。

　　在你来我往的发帖中，来自“我在警局的朋友”、“本地人”对于案件细节的猜测与分析形成了多角度的信息碎片，围观者可以在读帖的过程中在脑海中自行完成拼合。在这个过程中，无论信息的可靠性是否被确认，只要能与其他已有信息有契合之处，就能形成一幅“信息拼图”，从而实现大范围的传播扩散。

　　在封面新闻的一则相关报道中，天涯负责人表示，论坛一直有给悬案“盖楼”，并邀各路网友群策群力、提供破案角度和线索的传统。天涯网总编室负责人应剑群也提到，“从朱令案到其他大悬案，（论坛里）有人孜孜不倦关注了10年。”而白银案破获以后，一些曾经在论坛中贡献侦查角度和线索的“民间福尔摩斯”，也成为网友心中案件侦破的民间推手。

　　除了猎奇的围观吃瓜群众，很多提供专业分析的楼主，都提出了“希望能为警方提供参考”这样的发帖动机，某种程度上也是社会责任感和正义感使然。

　　据应剑群透露，甚至现实中也有警方请求天涯协助开帖，邀请网友共同讨论，推动案件侦破。而在“白银高楼”中，也有疑似相关办案人员的网友参与了网帖讨论，并提供了案件现场照片等内部资料。

　　想起《匹诺曹》中的一段话：被困在谎言堡垒之内的，虽然看起来像一潭静水毫无波澜，却在不知不觉中循着堡垒的缝隙悄悄流向外界，堡垒的缝隙一点点扩大，不知不觉，看起来坚固无比的堡垒终被冲破，强劲的水瞬间喷涌了出来。论坛中的只言片语就是那渗透堡垒的水滴，看似微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成千钧之势。

　　不得不说，能在白银案这样的重大社会新闻中被反复提及，这可能也是天涯们如今为数不多的曝光机会了。BBS时代红利已过，这大概已是个不争的事实了。媒体时代毕竟已经更替了，对于BBS论坛的唱衰声音自然也是不绝于耳。那么，当年叱咤风云的论坛先驱们，它们都过得怎么样？

　　先说说天涯。2015年4月，天涯发布《公开转让说明书》，第三次尝试上市。在说明书中，天涯社区连续两年亏损，资金链紧张的现状被曝光。财务数据显示，天涯2014年和2013年的亏损金额分别为4465万元和3161万元，日子过得着实紧巴。

　　猫扑呢？这个曾经走出奶茶妹妹、网络小胖的互联网流行文化发源地，2004年被千橡互动集团并购后，以杂烩、论坛、资讯及游戏为核心内容。2006年，猫扑转型门户，冲刺海外上市未果。2010年，千橡将猫扑分拆独立运营，但在2011年人人网酝酿上市时，猫扑被作价1810万美元剥离出上市资产之外。而2011年后，由于在转型与创新方面策略不当，其用户活跃度明显下降。

　　至于西祠胡同这个存在于早期老网民记忆中的社区网站，在现在年轻人中的认知度可能还不如以上二者。其在2000年被艺龙收购后，又于2015年二度易主。

　　如今，网络江湖中既有天涯、猫扑、西祠胡同、杭州19楼等综合论坛，也有虎扑、汽车之家等垂直论坛，这些论坛前辈都还活着，而他们各自的光景，却早已不同了。

　　快二十年过去了，世事物是人非，网络媒体阵容也早已完成了更新换代。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很大程度上替代了BBS论坛的部分功能，也渐渐淹没了BBS的辉煌。虽然国内网民规模还在不断扩大，但BBS论坛的用户使用率衰减得十分厉害，新一代网民谈BBS谈得更少了。

　　据《第3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6年7月发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论坛/BBS的网民使用率为15.2%，而在5年前，这个数字还是29.7%。不得不说，在用户上，论坛们已经不复勇往。

　　在论坛的黄金时代，天涯们都曾是“话题集散地”，是媒体记者蹲点抢新闻线索的地方，三聚氰胺、小月月事件当年都是从天涯发酵出来的。而当时的天涯，更是走出了宁财神、十年砍柴、当时明月这样的论坛红人，一众大神献文下的天涯社区神帖很多，有知乎网友表示，当年在天涯做小透明的时候，大神太多，都不敢随便回复，怕露怯。

　　这边论坛人气不复当年，那边内容创业的火把却已熊熊燃起。微博、微信公号、今日头条这样的优质内容平台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就是了论坛KOL的大量流失。而论坛内容质量的下降，直接导致的就是论坛黏性的下降和用户的流失。

　　虽然曾经有过辉煌，但BBS论坛似乎一直没能迎来良好的变现机会。以天涯为例，被微博碾压后，这些年来，天涯一致在谋划业务转型，甚至以至于“持续的研发投入造成了亏损。”

　　在具体的转型动作上，既然主体论坛盈利不太行，天涯似乎开始有意横向延伸自己的产品线，进军的还都是当前市场上已有成熟产品模式的领域。比如，天涯先是推出了以BBS为核心功能的群组式小众论坛“微论”，而后凭“天涯客”进军旅游电商，希望通过“第二人生”布局社交游戏，还通过“天涯秀场”挤上了网络直播的末班车。产品矩阵这么强大，但是天涯的系列产品似乎还蹒跚在冲向爆款的路上，试错期过得辣么漫长。

　　与天涯一样，豆瓣同是网络社区湖，在商业变现上也是不得要领得让人心疼，但是在用户量和知名度上，豆瓣却仍能像年少时那样骄傲地昂起头。为什么同样是从旧媒体时代跨世纪过来的，BBS论坛们和豆瓣的现状差得这样大？归根结底，还是产品的“不可替代性”的问题。这么多年来，豆瓣“文艺爱好者的精神角落”这个定位一知无人能取代，而在这一点上，天涯们的果子显然已经被微博们叼得差不多了。

　　然而，与天涯、猫扑等老牌综合论坛比起来，虎扑、汽车之家这样的垂直论坛日子光景仍挺不错。这些垂直论坛本身具有很强地专业定和功能性，由此紧拥着一批忠实的细分受众群。基于兴趣和需求，用户对论坛拥有很强的信任和依赖，论坛的用户黏性也就很强。

　　其实，就像人人和开心网，这些当年叱咤风云的网络BBS论坛的没落，或许也是产品的生命周期使然。但是，有立身价值是一码事，能否摆脱“鸡肋”属性，在新的媒介生态下找到新的“关键词”，恐怕才是摆在天涯们面前的一道真正的“陈年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