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杨农：全球视野下金融科技发展与治理趋势

　　当前，全球数字经济发展浪潮蓬勃兴起，金融科技作为数字经济时代下科技驱动的金融创新，是推进现代金融体系建设和深化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关键驱动力量，在助力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提升金融服务质效、满足疫情期间“非接触式”金融服务需求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已日益成为各国、各地区提升金融核心竞争力的共同选择。本文从全球视角出发，围绕金融机构数字化转型、新兴金融业态发展、网络平台金融业务发展、数字技术金融应用、金融科技投融资、金融科技治理与行业自律、金融科技跨境监管等，系统梳理出近年来金融科技发展与治理的十大趋势。

　　近年来，在网络基础设施日益完善、数字技术广泛应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等一系列因素的综合影响下，全球经济社会数字化转型步入了快车道，很多金融机构特别是领先金融机构积极围绕战略规划、组织机制、渠道建设、技术研发、数据治理、开放生态等加快推进数字化转型。数据显示，英国开放银行API调用量从2018年的6600多万次上升至2022年5月的10亿次，个人消费者和企业活跃用户超过600万户；韩国开放银行平台上线两年以来，开放范围已扩展至120家金融机构和金融科技公司，用户数达3000万户，累计交易量超过83亿笔。从国际主要金融机构的具体实践情况看，荷兰国际集团、高盛、摩根大通等积极通过敏捷小组、联合办公等方式建立跨部门、跨职能合作的敏捷组织，借助专项培训、创新竞赛、体验式学习等强化数字化人才引培与创新激励机制建设；西班牙对外银行、汇丰银行等在网点配备自动触屏、虚拟助理、视频柜员机、平板电脑等数字化设施，建立和完善移动银行、数字银行、在线平台等数字化渠道，实现线下线上全渠道数字化运营；花旗银行、德意志银行等通过创新实验室、数字工厂等机制深化金融科技研发应用；道富银行、星展银行等建立完善数据湖、数据库、大数据平台等基础设施，深入推动替代数据、公共数据等多元数据共享和应用。

　　为推动新兴金融业态健康发展，发挥其在数字普惠金融领域的独特作用，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美国、英国、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陆续出台数字借贷、数字银行、数字支付等领域的支持政策，助力提升中小企业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和便捷性，释放疫情催生的新型网络消费潜能。比如，美国政府于2020年3月通过薪资保护计划（PPP），授权已参与联邦存款保险计划的金融科技借贷平台发放中小企业救助；英国商业银行于2020年4月在针对中小企业的新冠病毒商业中断计划（CBILS）中新增两家挑战者银行，为中小企业提供资金支持；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于2020年4月倡导消费者使用数字金融和电子支付，支持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非接触式”金融需求。Statista数据显示，2020年，全球数字支付（Digital Payment）、数字理财（Personal Finance）、网络借贷（Alternative Lending）和众筹融资（Alternative Finance）的交易规模分别达52040亿美元、10754亿美元、2914亿美元和61亿美元。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新冠肺炎疫情推动全球数字支付迅猛发展，目前全球有三分之二的成年人以数字形式收款或付款，而在发展中经济体中，这一比例从2014年的35%增长到2021年的57%。

　　平台经济是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部分国家和地区的网络平台基于提升客户一站式体验、追求业务利润多元化、实现数据流量变现等方面的考虑，利用平台海量数据603138)积累和技术优势，通过自营、合作、赋能等方式涉足金融业，在丰富金融服务供给、提升金融服务质量的同时，也带来了业务边界模糊、不正当竞争、数据垄断、监管套利等问题。金融稳定理事会、国际清算银行等国际组织以及各国金融管理部门高度关注网络平台金融业务的规制问题，经过一系列深入讨论和治理实践，形成了一些初步共识。比如，数字金融监管应适用“相同业务、相同监管”的一致性原则；应区分大型平台和中小型平台的相对规模和风险，实现监管强度与风险影响相匹配；应在现有监管规则基础上针对网络平台补充和强化数据开放、系统安全、合作集中度等额外监管要求；应加强金融监管、竞争监管、数据监管的多元协同，平衡好网络平台交叉领域的监管目标。

　　随着全球新一轮科技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技术创新的迭代周期进一步缩短，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移动互联网、隐私计算、物联网等新一代数字技术在金融领域的应用更加深入和普及。以英国和韩国为例，截至2022年4月底，在纳入英国监管沙盒的152个项目中，应用排名靠前的技术分别为在线个（占比21.1%）、大数据20个（占比13.2%）和移动互联网18个（占比11.8%），分布式账本技术和标记化、隐私增强技术和自然语言处理等也有所应用，应用场景涉及支付、信贷、保险、身份认证等；在纳入韩国监管沙盒的222个项目中，应用排名靠前的技术分别为大数据71个（占比32.0%）、人工智能59个（占比26.6%）、生物特征认证31个（占比14.0%）和区块链16个（占比7.2%），应用场景涉及支付、信贷、保险、资本市场和投资咨询等。

　　投融资活跃度是综合反映一个国家和地区产业重要性、吸引力和成长性的关键性指标。近年来，金融科技一直是全球风险投资、私募股权投资以及并购交易的热点领域，市场潜力和发展空间得到各方认可，投融资规模总体保持增长态势，明星独角兽企业持续涌现。根据毕马威2022年3月发布的全球调查数据，2021年全球金融科技领域的投资交易再创新高，投资总额达2100亿美元。从投资类型看，风险投资为1150亿美元，打破了2018年532亿美元的记录；私募股权投资为120亿美元，是2018年50亿美元的两倍多；并购交易为831亿美元，跨境并购交易占比超过40%。从投资领域和区域看，数字支付、监管科技、财富科技是数字金融投资的热点领域，美洲、欧洲、亚太地区是数字金融投资的热点区域。

　　在数字技术的驱动下，金融科技创新迭代和产品交付速度日益加快，给金融监管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从全球实践看，针对金融科技的监管政策与治理举措，一方面体现了对传统金融监管的继承性和延续性，坚持“金融业务必须持牌经营”的原则，根据金融科技风险特征和功能属性分类纳入现有政策框架；另一方面也体现了数字化时代的适应性和包容性，充分考量金融科技领域新技术、新业务、新主体、新数据及其可能带来的新风险，对传统监管政策进行相应调整和升级，形成贯通多元维度、覆盖全面风险、适度包容创新的数字金融综合监管体系。世界银行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7月，在纳入其全球金融科技监管数据库的198个经济体中，已出台开放银行、市场借贷、电子支付相关监管制度的经济体分别有44个、85个和178个，实施创新中心、监管沙盒、监管加速器等创新监管工具的经济体有75个，开展法定数字货币研制相关工作的经济体有54个。

　　近年来，监管沙盒作为金融科技创新监管的重要工具，逐渐被全球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认可，特别是发展中经济体的金融监管部门在探索监管沙盒、规范金融创新方面更加积极。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22年4月底，全球共有62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86个监管沙盒。随着监管沙盒实践的普及和深入，数字沙盒、全球沙盒、快捷沙盒等沙盒机制创新也不断涌现。比如，英国金融行为管理局联合伦敦金融城于2020年5月启动了数字沙盒计划，帮助初创企业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挑战，重点关注监测和预防欺诈、支持弱势消费者的金融韧性、改善中小企业融资渠道等；在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的倡议和推动下，英国于2019年1月启动全球金融创新网络（GFIN，又被称为“全球沙盒”），帮助公司找到一种更具创新性的方式与全球监管机构互动，使其可在多个司法管辖区同时测试和扩展创新主张和商业模式。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于2019年推出快捷沙盒（sandbox express），为企业提供了在预定义环境中进行市场测试的更快选择，符合条件的申请人可以在申请后的21天内在快捷沙盒的预先定义环境中开始市场测试；2021年11月，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宣布增强版的金融科技沙盒计划“沙盒+”（sandbox plus），旨在为创新公司提供监管支持和财政拨款的一站式帮助。

　　金融科技伦理是伦理思想在金融科技领域的应用，是金融机构、金融科技公司等从业机构开展金融科技活动需要遵循的价值理念和行为规范。当前，随着金融科技应用深度和广度的不断拓展，数字鸿沟、技术排斥、算法歧视、隐私泄露等科技伦理挑战引发全球性关注，国际社会关于加强金融科技伦理治理的呼声日益强烈。对此，部分国家和地区在金融科技伦理治理领域采取了一些政策举措，但总体仍处于起步探索阶段。比如，欧洲保险和职业养老金管理局成立了数字伦理咨询专家组，协助该局制定保险行业相关数字伦理原则和规范；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组织行业力量成立了“公平、道德、可问责和透明委员会”，出台信用风险评分、客户营销等场景的公平性评估指标，帮助金融机构评估其人工智能与大数据分析解决方案的公平性情况。

　　理论和实践表明，行业自律具有贴近市场和会员组织的优势，能够降低政府与市场之间的沟通成本，对监管形成有益补充和支撑。比如，《G20数字普惠金融高级原则》鼓励数字金融服务提供商采用高于通行法律要求的自律标准。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金融科技发展规划（2022-2025年）》提出，要加强行业自律管理，充分发挥行业协会桥梁纽带作用，推动相关从业机构强化合规意识，自觉练好内功、落实规划。近年来，行业自律组织在金融科技领域的自律、维权、协调、服务等方面发挥着更加突出的作用。比如，英国创新金融协会（IF）受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邀请主持产业沙箱咨询相关工作。新加坡金融科技协会（SFA）针对金融科技公司推出数字自我评估框架和工具包，评估金融科技公司的合规性，促进金融科技公司与金融机构建立合作伙伴关系，推动金融数字化进程。东盟银行协会（ABA）与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等联合组建API Exchange（APIX），以促进金融机构和金融科技公司之间的创新合作，帮助金融科技公司和金融机构更加便捷地查看彼此的应用程序编程接口（API），并通过实验快速明确是否可以合作开展业务，缩短冗长的概念验证过程。

　　在全球金融市场开放性和网络基础设施连通性不断增强的情况下，由于不同国家经济金融发展阶段、金融监管理念和制度环境的不同，金融科技可能带来跨境监管套利、监管竞次（race to the bottom）和风险传染等挑战。因此，部分国家已通过国际组织和双/多边合作机制，抓紧开展全球金融科技发展评估与风险监测，探索建立针对跨境金融科技应用的监管信息共享、风险联动应对和危机处置安排，并以网络安全、跨境支付、数据治理、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等关键领域为切入点，加快推进金融科技国际标准规则体系建设。比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联合世界银行发布了《巴厘金融科技议程》，旨在为成员国改进金融科技发展与监管提供指南。世界银行近期推出了全球金融科技监管政策数据库，包含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金融科技监管制度和政策文件，以促进各国金融科技监管知识和能力共享。金融稳定理事会、国际清算银行发布了金融科技对金融稳定的影响与应对、大科技公司金融监管、虚拟货币和稳定币监管等领域的重要报告，持续总结全球金融科技监管经验。